在当前的西方学术界，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合流十分引人关注。不少政治学家都将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的结合视为对全球化与世界秩序的威胁，并将欧美国家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的结合称为“民族民粹主义”。本文主要介绍了西方学术界有关欧美国家民族民粹主义的研究成果和研究特点，以期找到欧美国家民族民粹主义的研究价值。

　　一、欧美国家民族民粹主义的早期研究

　　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民粹主义已开始在俄国兴起。在民粹主义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有着民族主义的影子。从世界范围来看，早期俄国历史上的民粹派运动与当今的民族民粹主义潮流几乎不相关。但当代俄罗斯对外政策中类似于民粹主义的中右逻辑，应归入民族主义的范畴。上世纪初开始兴起的拉美民粹主义（拉美学术界倾向于将“民粹主义”翻译成更为中性的“民众主义”），如巴西的瓦加西主义、秘鲁的阿普拉主义、阿根廷的庇隆主义及委内瑞拉的查韦斯主义，其主要特征都是认同领导人的个人魅力，并在工业发展计划以及支持下层的运动中渗透着民族主义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元素。在民粹主义较为典型的美国，从19世纪80年代南方和中西部黑人和白人农场主发动的一场农业经济运动，到1892年的人民党代表“劳苦大众”对抗“财阀统治”，再到后来的休伊·皮尔斯·朗代表“穷苦人”对抗“金钱政权”、乔治·华莱士代表“街头民众”对抗“大政府”，再到21世纪以来兴起的茶党运动、占领华尔街运动，最终到特朗普代表“沉默的大多数”对抗“特殊利益群体”、桑德斯代表“我们人民”对抗“超级富翁阶层”，这些民粹主义运动中都不乏民族主义的影子。

　　早在1967年，吉塔·伊内斯库、欧内斯特·盖尔纳等政治学家在伦敦经济学院召开的、以“定义民粹主义”为主题的研讨会上明确指出，一种民族主义是否会激发民粹主义或直接演变为民粹主义取决于多种因素。同年，美国学者安格斯·斯图尔特得出“在民族主义运动后期阶段可能激发民粹主义意识”的结论。然而，民族主义运动的研究重点往往是政治精英而非大众参与者。但也有学者注意到当前大众民族主义的变化，如罗伯特·维贝在《我们是谁：大众民族主义史》中认为，19世纪的民族主义被看做是大众主权反对跨国贵族精英的一种诉求，而现在民族主义则被等同于排外，并与右翼民粹主义结合在一起。美国政治分析家约翰·B.朱迪斯也认为，这种右翼文化民粹主义与左翼经济民粹主义的共同点都在于“人民对抗精英建制”，但右翼文化民粹主义与种族主义相关，正是建制派政客把对于移民的担忧边缘化为种族主义，而右翼民粹主义者则将这一边缘问题中心化，加剧了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关联性。这种右翼文化民粹主义也被称为欧洲新民粹主义。如学者汉斯·本茨早在1994年就认为，激进右翼民粹政党对民族主义情绪的使用和工具化，并不是简单的激进主义或右派思潮，而是新型民粹主义。英国学者保罗·塔格特也认为，新民粹主义与其他社会运动，如女权运动、和平主义运动等相比，在于它对外来移民或福利申请者等社会团体的排斥性。法国学者皮埃尔-安德烈·塔吉耶夫就此认为，所有形式的民粹都有一种民族关怀，可以说“所有民粹主义或多或少是一种民族民粹主义”，并认为“勒庞现象”就是一种民族民粹主义，是一种“认同性民粹主义”，即直接诉诸于民族的共识。

　　二、当前欧美国家民族民粹主义研究的新趋势

　　当前，民粹主义作为动摇欧洲及全球政局的一股力量，受到了西方学者的密切关注，西方学术界又再次涌现出大量的研究性文章。根据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的近期数据显示，涉及民族主义（nationalism）主题的文献有23677篇，其中近3年有4584篇文献；涉及民粹主义（populism）主题的文献有2625篇，其中近3年有641篇文献；同时涉及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主题的文献有133篇。

　　对民粹主义的研究，明显呈现出迅速上升的态势。如2016年，澳大利亚的《对话》杂志汇集了18位著名政治学家关于民粹主义的简要观点；美国的《外交事务》杂志刊出了“民粹主义的力量”专辑；同时，约翰·B.朱迪斯的《民粹主义的爆发：经济危机如何改变美国和欧洲的政治》、扬-维尔纳·缪勒的《什么是民粹主义》等著作付梓。这些研究关注的焦点议题主要包括：民粹主义的兴起、民粹主义与民主、民粹主义与法西斯主义、民粹主义政治势力的应对等。其中直接论及西欧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关系的著作和文章不多，大多数研究在阐释民粹主义兴起背景中涉及民族主义和排外主义问题。如当代著名政治哲学家约翰·基恩认为，与19世纪专注于解放运动的民粹主义不同，今天的民粹主义常常引发排外的效果。

　　上述这些研究大都将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的结合视为对全球化与世界秩序的威胁。其研究特点为：

　　第一，研究的重点区域集中在欧美国家。如社会学家马泰斯认为，当前美国和欧洲的主流政党都接纳了反自由主义元素和民族主义元素的民粹主义，学者不能忽视其挑战。其他文章，如《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治与话语》《英国脱欧：涉及民粹主义的方式》《民粹主义的变化：欧洲和美国的系统性挑战》等涉及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文章，绝大多数聚焦于欧美国家。

　　第二，研究的关键词是右翼、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如约翰·B.朱迪斯的新书《民粹主义的爆发：经济危机如何改变美国和欧洲的政治》中认为，右翼文化民粹主义与左翼经济民粹主义的共同点都在于“人民对抗精英建制”，但右翼民粹主义与种族主义相关，加剧了民粹主义与种族主义之间的关联性。此外，当代政治学家约瑟夫·奈和弗朗西斯·福山也都为民粹主义贴上了“民族主义”“排外主义”等标签。

　　三、欧美国家民族民粹主义的研究价值

　　当前欧美国家的民族民粹主义与历史上欧洲排外性的民粹主义有相似之处，即民粹主义一直扮演着一种工具性政治策略的角色，在欧洲政治中发挥作用。但它与拉美的经济民粹主义、中东的权威民粹主义、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政治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侧重于呼应欧美社会高涨的种族主义、排外主义情绪，并使种族主义、排外主义成为民粹主义的重点话题工具，具有日益政治化、行动化、潮流化的趋向，反映了欧美国家民族政治新的价值导向和政策趋势。其研究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民族民粹主义研究涉及到不同主义的合流效应、变异效应及叠加效应研究，有重要的认识论价值。当前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恐怖主义、排外情绪、难民问题等勾连在一起，使已成为共识的议题面临新的挑战，因此需要探索民粹民族主义对原有政治社会秩序和规则的破坏和歪曲，重点关注其异变形式和表现，迫切需要对不同类型国家的民族主义与民粹主义关系进行客观阐释。

　　第二，民族民粹主义对西方自由主义、社群主义、世界主义、文化多元主义等政治思潮具有理论反思价值。民族民粹主义仅是一场抗议运动而已，抑或是针对移民和文化多元主义各种政策的大众性反弹，还是不可逆的技术和人口力量所推动的全球化和多元文化主义的长期对立性思潮？从不同的研究视角出发研究民族民粹主义，有助于反思西方传统政治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