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东合浦县南面,与北部湾相接,叫做白龙海。在白龙海岸上,有一座四四方方的白龙城,又叫做珍珠城。原来这沿海一带,盛产闻名天下的南珠,这座珍珠城便是专供朝廷派来监采珍珠的太监居住的地方。提起这座珍珠城,还有一段故事呢。
那是在明朝的时候,白龙海一带,鱼、虾、蟹,蚌成群结队,真是一个水族的天下。这沿海一带的人,世世代代都以捕鱼采珠为生。那时,合浦附近的杨梅池海上,有一颗夜明珠,每到夜里就放出闪亮的光来。那些迷失方向的渔船,借着它的光亮,冲破夜里大雾的包围,顺利地把渔船驶回家来。要是碰上狂风暴雨。白浪滔天的时候,它一放出光来,立即风息雨止,波平浪静,那些快要沉没的渔船便平安无事。因此,沿海渔民都非常喜爱这颗宝珠,把它看作是庇护一方的奇宝。他们在出海的时候,常爱唱这样的一首渔歌:
日出东方万里晴,
老蚌晒珠海透明,
宝珠神光照渔户,
世代安康享太平。
有一个老渔民,带着他一家大小,住在白龙海岸边。祖宗几代都是靠捕鱼采珠为生。他从小出入白龙海面,学得一套好本领:躺在水面上,睡个三天两夜也不会沉,潜到海底,三几个时辰也用不着到海面上透一口气。有时他在船上放钩、下网;有时潜到海底凿蚝蛎,摸珠蚌。因此,白龙海里,哪里有几块大石,哪里的水有多深,哪里有什么鱼,哪里产什么珠;他都一清二楚。有一次,老渔民在海底捕到一只大珠蚌,拿回家里剖开一看,里面有一颗筷子头大的珍珠,闪闪发光。夜里,他把珍珠放在桌上,修补渔网,再也不用点灯。
后来,这颗珍珠被一个海味商贩用几升米骗去了。他转手将珍珠卖给了廉州城里的珍珠贩,赚了一百两白银。珍珠贩又以四百两白银的高价把它卖给了府官。廉州府官为了讨皇帝加欢心,早就打算搜购些好珍珠送给皇上。他买到了这颗大珍珠,好生欢喜,便立即亲自写了奏章,把这颗珍珠可以防避刀枪剑戟,水火灾殃,还可以避邪,保佑康宁等等奇异的事迹大大夸耀了一番,便连同珍珠,交给亲信往京城送去。
皇帝收到廉州府官送来的珍珠,又看到奏章上写得如此宝贵,很是高兴。这时正赶上公主要出嫁,公主见到这颗珍珠,心里非常喜爱,要拿去做凤冠的装饰,还撒娇向父皇要更多的珍珠做嫁妆。皇帝一想:合浦珍珠闻名天下,象这样好的珍珠,那里一定不少。于是便派了一个官员,前去查明底细。不久这个官员派人来向皇帝回报说:白龙海面一带,随便拿把铁耙去耙耙,不到半天就能耙得一大筐珠蚌。又说:杨梅池产的珠子最多最好,还特别提到,这海里有一颗宝珠,专在夜里发光,真是无价之宝。
皇帝听说后,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杨梅池的那颗宝珠,立刻搬到皇宫里来。他立即派了一个太监,率领三千铁骑,南下廉州,监采珍珠。
太监到了白龙后,使命广东总督,下令钦、廉、雷、琼四府抽派大量民夫,动工兴建白龙城。
珠城建好了,太监再命广东总督下令四府,派来珠船,珠民,集中在白龙海面一带,大量采珠。既是总督命令,四州府官,哪敢稍有延误。不几天,从四府调来珠船数百,珠民上万,挤得白龙海面,水泄不通。太监把自己带来的官兵,一部分调到船上,监视采珠,一部分留在珠城,监视剖蚌取珠、镇守珠城。成千上万的珠民,除了一些年老力衰的留在城里剖蚌取珠外,都被押上船出采珠。过了一个多月,各路珠船,采到大批珠蚌,一船船地送回珠城开剖。取出珍珠,吃过蚌肉,那剩下的蚌壳就倒在珠城外,慢慢地竞堆成了一个蚌壳城。采到的大小珍珠已有一千多两,却都是凡珠。每到夜里,仍见那颗宝珠在海里闪闪发光。太监大为生气,勒令监采官兵,查问珠民,可是谁也不肯说。后来,太监找来了廉州府官,追查他送上皇宫的珍珠是谁采来的。最后终于查到了那个老渔民
一天,太监命手下差使,把老渔民叫到中官府内,要他答应领队去找宝珠,要是采回来宝珠,重重有赏。宝珠是地方的宝贝,是庇祐渔民的奇宝,老渔民怎肯领这件差使?便推说自己不知道宝珠在哪里。太监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立即命令手下差使,把老渔民一家大小都缚到衙内,当着老渔民大声喝道:“皇上有令,你敢违抗采捕宝珠,把你全家杀绝!”老渔民望着哭哭啼啼的一家大小,忍不住流下了泪。但他一想:不采宝珠只不过一家殃,要是没了宝珠,这白龙海一带的渔民就活不成了。于是咬紧牙关,死也不肯答应。村里父老乡亲,闻信赶来向太监求情。太监大怒,命手下把众父老也统统缚起,关进牢里。然后又对老渔民喝道:“你不去采宝珠,把你满门满村都杀光!”老渔民不忍全村父老为他受害,只好答应去采宝珠。
老渔民一答应,太监便马上任命亲信官员,带领几十个精兵,挑选几十个珠民,押着老渔民,驾起几艘新珠船出海而去。正是五更时分,只见杨梅池的海面上,一片金光,船上官兵,个个感到奇异非常。
珠船驶进杨梅池,海水透明,海底什么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海底有很多红色的大石头,围成一个城廓般的石潭,一群鲨鱼,围着一团亮晶晶的东西。监采官断定这就是宝珠,使命士兵吊珠民下海捕珠。众珠民哀声恳求道:“长官开恩,海底鲨鱼,伤人性命,不能下水捕珠。”监采官听罢,怒喝道:“皇上有令,采捕宝珠,谁敢违抗,当场斩首!”众士兵用绳子系住珠民们的腰,又在他们脚下系着大石,然后交给他们捕珠的小刀。监采官’又喝道:“下到海底,捕获宝珠才能上来。要是谁敢擅自上来,立刻处死!”随后众士兵便把珠民一个个吊下海里去。船上剩下的水手也被监视起来。几十个兵卒,各持利刃,立在船上,看定船的绳子。
老渔民和大家一道潜到了海底。只见红石潭中央有一张石,八张石凳,宝珠放在石桌上,发射出夺目的金光芒,宝珠的两旁有两条大鲨鱼,身长有两丈;眼珠好象一对大灯笼,嘴尖牙利。谁也不敢向它走近。
过了一个时辰,老渔民突然看见两条大鲨鱼一齐向海面上去了。原来有几个珠民忍受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得冒险割落脚下的大石,浮上海面。监采官见他们没有捕获宝珠,抽刀便斩。几段尸身飘流在海上,两条大鲨鱼嗅到了血腥味,便争着游上去抢吃人肉。老渔民趁这机会,连忙割落脚下大石,急冲冲游到红石潭中央的石桌旁,一手拿过宝珠,一手摇动腰间的绳子。绳子一动,船上的官兵,急急忙忙把老渔民拉了上来,只见老渔民手里捧着一团闪着刺目寒光的东西,仔细一看,老渔民果真把那颗圆滚滚、酒杯大的宝珠采到手了。监采官兵,个个狂喜。可是,他们把其他的绳子拉起来时,有的绳空无人,有的只留半段尸身,有的七窍出血,没有一个是活着上来的。
宝珠既然是海中奇宝,怎会轻易给人家捉住呢?原来自从那太监抽来了几百珠船和上万渔民来采珠,白龙海遭了大祸,伤残的珠蚌自然不少,其他水族也不能安生。陆上人多马众,也弄得猪鸡杀光,粮草竭尽。海上珠民,终日不得温饱,饿死、累死和在海上葬身鱼腹的真个数不尽。这一片凄惨景状,感动了红石潭中的宝珠,它决计暂时献身出来,以救众生。
正当监采官接过宝珠的时候,骤然乌云四起,雷声霹雳,风浪大作,暴雨倾盆。监采官急忙下令转舵回白龙城去。几丈高的巨浪,把几艘珠船抛到半空又跌下来。好几个监采兵卒站不住脚,被抛到大海里去了。监采官吓得面无人色,缩到船舱里,死死抱住宝珠,不断打颤。
自从红石潭的宝珠落到太监手里,三天三夜鸡也不啼,狗也不吠。白龙一带,顿时变成一座死城。只有太监一人高兴万分,宝珠已经拿到手里,只等收兵回朝,献给皇上,加官进爵,坐享福禄了。他急急写好奏章,连夜打发差人回报皇上;又赶制了九层珠盒,用九十九层丝绸把宝珠包好,藏在盒内,便收拾行装打道回京。
一路上,时时警备,处处小心。一天,正好出了广东境界,打开珠盒,解开丝绸一看,吓得太监两眼直瞪,象死人一样。原来宝珠不知去向。随行官兵,知道宝珠飞走,个个目瞪口呆,惶恐万分。因为送宝珠的奏章,早已送回京都去了。要是皇帝只见奏章不见宝珠,必然说他们犯了欺君之罪,免不了要斩首抄家。想到此,太监立即勒令随行官兵,急忙转回白龙城去
太监等人连夜回转白龙城后,又见白龙海面一片金光,知道宝珠已飞回杨梅池了。太监命令手下官兵,分别监视船工,重修珠船,又到各州府去,重征珠民。一切准备停当后,选定了吉日良辰,大杀三牲,祭告了一番天地,他便驱赶着几百珠民再到杨梅池采珠。
这次下海捞珠,无论黑夜白天,不管风浪如何凶险,太监总是一味紧逼,不准珠民喘一口气。不知又有多少珠船沉没海底,不少珠民丢了性命。杨梅池海面又是一片悲声,这悲声又惊动了宝珠,它只得又把自己献了出来。
不久,珠民采到了宝珠。可是,怎样才能把宝珠带回皇宫去?太监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他只得找来几个心腹,要他们想办法出主意。有人献计说:“用御旨把宝珠牢牢包住,宝珠虽有神通,但有了帝星压住,或许不会飞走。”又有人说:“最好还是公公割开皮肉,把宝珠藏在里面,宝珠保险不会飞走。”这太监哪能受得了皮肉的痛苦呢?但是,他一想到如果献不上宝珠,犯了欺君之罪,定要抄家斩首。他顾不得许多了,立即命令手下,在他的大腿上割开一条缝,把宝珠藏进肉里,用针线缝住,又用丝绸紧紧包好。他的身上还带了皇帝的御旨一道,金印一颗,收齐兵马,担着几千两珍珠,回朝去了。
太监押着宝珠,路过广东与江西交界的梅岭,山路崎岖,又湿又滑。骤然乌云四起,烟雾翻腾,太监不禁吃了一掠,马失前蹄,身体一摇晃,便跌下山崖去了。随行官兵,赶快上前察看。只见太监藏珠的那只腿上,鲜血淋漓。官兵连忙帮太监解开丝绸。太监用手一摸,宝珠已经不在,马上吓得晕了过去。随行官兵,知道合浦宝珠怎么也不能带回皇宫,恐怕回去同担欺君之罪,便抢分了珍珠,四散逃跑了。太监醒来,想到宝珠又已飞去,心里万分惊怕。这次不但自己的脑袋难保,连九族的生命也很难留住,这真是惹下了滔天大祸。他越伤心越路窄,最后他在梅岭山下吞金自杀了。
皇帝得到奏章以后,恨不得宝珠马上运回宫廷,但日子过了很久,宝珠却杏无音信。皇帝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恼怒,立即派人去白龙查问。当地廉州府官回说太监早已离去。宝珠两次飞还合浦的事,后来慢慢传开,传到皇帝的耳里,皇帝对这颗神奇的宝珠也是无可奈何。
自龙海遭了几次大劫,鱼虾珠蚌慢慢少了。珠民们无法谋生,也都四处逃散了。白龙海岸上,只留下了一座空空的珍珠城。
参考资料:贾芝、孙剑冰编,《中国民间故事选》(第二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