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上的侗族姑娘张口便唱,像站在自家屋后的山头
吴虹飞偶尔在演出间隙弹奏一曲
几名小姑娘和歌手吴虹飞出现在笔者面前时,一行人脸上带着好奇、羞涩、疲惫的神态,素颜的吴虹飞大眼睛中闪烁的是真诚。她看了一眼表,已过晚上10点。一般人绝对看不出这几位姑娘就是刚刚结束演出、声震全场的侗族歌手。这次已经是她们第二次来京演出。侗族姑娘们组成的“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不但轰动了京城音乐圈,也引起人们对侗族大歌传承方式的关注和思考。
展开巡演的侗族大歌
“布谷鸟叫了,我们就相约着一起上高山……”这首原汁原味的侗族大歌《布谷催春》响起在7月27日的一场北京告别演出,“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从这天起开始了全国巡演活动。虽然外面是倾盆暴雨,不过赶来的歌迷还是不少。主唱吴金燕等更是全身心投入,亮开嗓子,新浪微博还进行了现场的微博大屏幕直播。
两个月前,侗族大歌队在北京胡同里的酒吧、小剧场等地已进行了20多场演出,多声部的合唱、无伴奏的婉转歌喉深深吸引了北京的歌迷们。歌队与北京歌迷相约再次相见,7月20日,歌队回到北京举行了返京首演,随后开始了数场演出。
“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由侗族歌手吴虹飞组织成立,成员都是来自贵州黎平县的农民。“在酒吧、小剧场这样具有现代氛围的场所演出,让侗族大歌更能接近年轻人、接近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吴虹飞说,“在北京演出后,我们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8月的巡演几乎每天要跑一个地方,而且没有任何商业赞助。”
8月14日,笔者再次联系到吴虹飞。她通过电话介绍,歌队离开北京到上海、浙江等地演出,每到一处歌迷都爆发出十二分的热情。9日,歌队奔赴南京,之后是长沙。让她们欣喜的是14、15日在南宁八角楼进行的演出。八角楼具有古典塔楼与水榭楼台式相结合的建筑风格,歌队成员说颇有家乡侗寨的感觉。虽然一路巡演劳顿,不过,在这里演唱特别有感觉。
建起侗族大歌队
歌手吴虹飞是侗族人,说起歌队组建时,她说:“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一首侗族民歌《尚重琵琶歌》,当时就被‘电’到了。作为侗族人,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民族居然会有如此好听的音乐,不管是旋律,唱腔,都让我很震惊。”
在一次侗族人聚会时,吴虹飞认识了贵州黎平县的女孩吴金燕,她当时在北京一家餐厅务工,吴虹飞发现吴金燕会唱侗族大歌,并且声音天赋出色,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妹妹视侗族大歌为生命,于是两人约定要为侗族大歌做点事情。不过很快,随着餐厅倒闭,吴金燕便回到了老家。
吴金燕从小就在家乡跟着歌师学唱侗歌,一直唱进了村里的歌队。在鼓楼里,她和其他歌者一起穿着特有的侗族服装,戴着特殊的侗族配饰,齐唱大歌。
吴金燕说:“每个村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歌队,人们忙的时候都在地里,不忙了立刻就三五成群地在一起唱歌,侗歌不仅仅是劳动号子,更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侗歌里面反映的内容也从劳动生活到歌颂爱情不一,各种方式都可以通过侗族大歌来表达。”
出于传统,侗家的女人们肩负了更多劳动的任务,很小的时候侗族姑娘就开始背着弟弟妹妹在田间劳作了。由于经济条件相对落后,大一点的年轻人都到沿海地区去打工,离开了家乡,离开自己喜欢的大歌。
回到家乡的吴金燕向父母表达了自己想唱歌的想法,但父母不愿意,认为她应该出去打工分担家里的压力。通过吴金燕反复做工作,家里终于同意了她出来唱歌的愿望。
“唱侗歌,旋律是一方面,关键是歌词。”吴虹飞说,“找人翻译歌词,发现里面完全是古代诗词的内容。”一个“兮”字让她发现其竟和楚辞惊人的相似。楚辞拗口晦涩,断句别扭,一般人很难背诵,但是通过侗族大歌却完好地保留了下来。侗族大歌 队买来了全套的乐器,翻阅了大量材料,并找到了侗族大歌的传承人,学会了这种自己民族的灵魂之声。
吴虹飞说,她希望慢慢地改善姐妹们的生活,让更多的人能喜欢侗族大歌,让这些姑娘们实现自己的梦想。“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一直受到不少好心人帮助,已经小有名气了。现在,歌队成员不但实现了梦想,而且每月有五六千元的固定收入。
变革中的传承
侗族大歌在200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地方政府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促进当地社会经济发展的福音。尽管侗歌的魅力已经“走出大山,影响海外”,但是对于侗族人来说,很多问题仍没有解决。
有人说已经成为非遗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现实却远远不是这样。侗族大歌是一种活态的艺术形式,和侗族人传统的农业生活密不可分,然而随着现在社会的发展,外出务工成了趋势。慢慢地,侗族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候,这些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这门艺术的发展模式。
于是,“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孕育而生。她们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职业,但天生的愿望促使她们走到一起,传承起与血脉交融的文化。游走在酒吧、小剧场之间的侗族大歌,在寻找着支撑的生存基础。
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邓敏文认为,在市场经济环境中,艺术产业化和市场化是必由之路,侗族大歌也不例外。文学艺术家们不能空着肚子写作、绘画、跳舞、唱歌,侗族歌手们也不能空着肚子演唱侗族大歌!
歌队中最小的吴成兰今年18岁,在与笔者交谈时,她虽然满脸疲惫,却一直洋溢着笑容。吴成兰在北京的日子不是很适应,有些想家。她最兴奋的还是3月在北京第一次演完之后,他们每人都拿到了将近2000元。这些钱让吴成兰很高兴,因为可以寄回家里,抵得上老家几个月的的务农收入了。
面对市场化过程,吴金燕说,侗族大歌里面有许多叙事歌,这些歌曲晦涩、难懂,很多都是古代侗语,这些内容的传承很是问题。因此,歌队找人进行翻译,出现本文开头那一幕——传统侗歌《布谷催春》被翻译成汉语演唱。
邓敏文认为,一成不变的艺术没有生命力,最多只能算作一种“艺术遗产”或“文化遗产”。诗经、楚辞、汉赋等都属于这样的文化遗产。我们不能在文化领域总当“啃老族”啊!侗族大歌也必须随着社会发展,随着人们审美观念的变化而变化,否则,它也不可能有顽强的生命力。
侗族大歌队的出现成为民族艺术一个跳动的音符,就像邓敏文所说,民族文化要想保持顽强的生命力就要有所变化,而成为非遗的侗族大歌不能只居于“庙堂之高”,其传承还是应该回到民间。所幸侗族大歌的发源地让侗族大歌已经走进了学校,不少侗族中年人也会主动到课堂上去学习,贵州黎平县开展了多种形式的保护措施。对于巡演的“天籁之声”侗族大歌队,人们也期待这些侗族姑娘们能走得更远。